Our Bloody Flowery Dandish Valentine!
◎ 洪凌
在她成為庫浮凌之前,有許多個名字都是她,那些命名者或者寵溺或者絕望,希冀以獨一無二之名來獲得她,保有她。那些名字都是她,極端鮮明或極端絕對的她,然而,她不只是那些名字的集合體。
對於她真正的王母,司徒萃而言,她是愆兒。這名字是一襲酒紅色的呢絨大氅,把她的身心輕柔地包裹起來;又像是一頂純蠶絲精製的手工床罩,在她的視線上方巡弋不去。床頭處近乎爛漫的鈴鐺聲響,是司徒萃掛在床簾下的小玩意,為的是讓她的孩子不至於在清醒時連耳朵都無聊得緊。
由於生病更顯透明皎美的身心,讓司徒愆像極一朵水土不服的混血嬌貴植物。她所能記憶的年少時光,大多數時候除了躺著,就是偶而起身,傲慢地抿著嘴,飄然地行走於宅第內彷彿無止境的迴廊。在她養病的時光,真實與夢境的交會點是江南一地的綠柳景觀,潑溢於黑檀木細格窗臑外的那座南方吳儂風光庭園。那些光景是司徒世家的執事人員們以悉心周到的體貼所設計,為的是讓她們的俊哥兒能夠多些愉悅的心情。
至於米勒帝家族的人們,從歷歷安﹒米勒帝這個辣手奪命科學家,到她的幾個甜蜜小女友,無不以詭異之極的愛意稱呼她為「鑪涅」(Ruin∕Rune)。對於她們來說,這個身心都是至極秘辛的頹廢憂鬱美人,是難以形容之物的化身:既是廢墟,也是超拔奧祕的太古文字。她任其人們探索,無動於衷地被囚禁、卻從未給予任何人能夠進入她的內裡。鑪涅,鑪涅,一道絲絨質地的深淵,黑暗的天光,科學家與她的使徒們如是命名,這是黑暗王儲最真實的名諱。
而她的兩個情人,分別以不等的情愫叫她「最終」。深愛過度反而總是與她咫尺天涯的狼煙,總是以燒刀子般的熱切與痛楚,在暗夜、在觸摸她背脊一節節精巧骨節的時候,痛得發狂地呼喚她。
【奧梅嘉。你是我的最終,然而我是否是你一直會歸來的堡壘?】
狼煙低沈如狼嚎的音調如是說,以精悍的身軀、以難以言述的饑渴。他 有著冷漠肅殺、散發出痛苦激情魅力的英挺容顏,激灼的形容樣貌,總讓她在無可遏止的疲乏之餘,對這個激烈殺性的戰士感到難得的玩味與賞愛。
相對於狼煙的激灼與苦惱,絲塔刀的愛與戀慕幾乎是一幅鮮明的反面肖像。同樣是她冷俊頹廢的身心,狼煙以鮮血與煙硝的氣味染抹於指,繪出一幅荒野滿地的殘墟,淪肌浹髓的巴比倫城池。
活在狼煙心象中的奧梅嘉,如同一朵盛開過度的冷藍色玫瑰,浸浴於熔爐內的毛皮,高熱與烽火環繞四周。絲塔刀卻以一位永恆舞者的腳步,隨時在她的周圍守候,輕柔但堅定的臂彎與他略帶羞怯的微笑如此恆持,幾乎比一切都更確認,最終存留的,雖不盡然是懷裡的廢墟與自己長相廝守,他的情意與信守有如舞王的一場永不落幕之舞,與轉輪同在。
在這一切的愛與慾望當中,司徒愆都能夠以出入神遊的憂鬱情懷感受自己被品嚐、被擁有,被閱讀與誤讀的況味。然而只有司徒天崖,她的陽親是唯一的例外。
那個終年嗑藥出走浪遊虛擲一切的皮衣廢人公子,唯獨在須臾時光才可能暫時清醒。可無論清醒或酩酊時都以親暱邪淫的情調依偎著她、在她耳邊輕聲緩慢地呢喃「小愆愆」的司徒天崖,只有她不同於所有人。她們一如面對鏡子的兩本精裝羊皮小書,互相讀取形神類疊,僅只差之毫釐的形與神、身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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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天崖已經廢了很多天,廢到連她這個宇宙無敵的廢人皮衣公子都不禁承認,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簡直是城垣頹圮的享樂太古城池化身。說是這麼說,她是一邊嗑著細長鴉片煙管裡的頹靡煙霧,一邊任由狂花女神三人組壓在自己身上,玩遍淫虐專家所能及的各種花招。
司徒天崖穿著一身精心手工製作的燕尾服,絲質的領帶與筆挺襯衫被脫成亂七八糟的荒城風光,俊美纖秀的身體一覽無遺,迷離的五官如同一首酗飲美酒的詩。
她仰起頭,鎖住雙手的鍊條跟著咖啦啦作響,那雙花花惡少才有的修長筆直美腿動彈不得,受制於名叫「撐絞鐵刑器」(steel spreader)的鐵架加皮環扣鏈拘束具,給硬生生敞開近150度角,任她的駕馭者開心地進攻。黑色絲絨外套與長褲成為那架雪白史坦威鋼琴的美妙反襯,她是鋼琴上唯一發出淫蕩好聽呻吟的悠揚樂器,比任何樂器的
聲響都更撩人入骨。
「咿啊,幹細胞髓告訴我,我們的小愆愆不高興,很不高興著哪。小愆愆嗚嗚,爹地疼愛喏……」
狂花女神的首席、珶絲虹,熟練地將震動輕柔有、但效果猛烈的黑色蝴蝶按入司徒天崖的兩腿之間。她就一邊受用皮衣公子迷狂如駿馬的抽搐,一邊輕撈起對方頸圈中央的銀色扣環,將她心愛的宗主御前納入自己豐美的胸懷。
「那這樣好不好,天崖宗主,我們就在幾天後的西洋情人節安排個好玩的特別節目,好玩到讓愆愆小主人也繳械出safe word的程度?!」
聽到這外型亮麗、心狠手辣的麾下女神一號說出這等恐怖高檔的禮物設定,司徒天崖仰起頭來,被藥物與高潮連接撞擊的神情寫盡了恐怖也不足以形容的銷魂之美。
「珶絲虹好棒好聰明噎!要這樣共度血腥的情人節,要在小愆愆身上開出血色的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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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浮凌已經厭煩抑鬱了好一陣子,正需要來上一封讓她驚喜的魔性請柬。從這年一開始到今晚,生活在這宇宙的絕大多數有機生命體都非常欠扁,尤其是環繞在她周圍的那幾個陽性笨蛋。
首先是陰沈起來的狼煙,就因為自己想要在這陣子獨居工作一陣,就擺出餓狼日夜侵襲不休的劇碼。要不是他還算知道,出現在庫浮凌嘴角的那抹透明冷笑與音調輕微的指令,等同於翻臉之前的最後通牒,狼煙就有機會體驗到一朵冰晶玫瑰化身為千人斬魔劍的絕妙場面,或許也順帶成為磨劍的樣本。
至於一直讓她很煩的對手組織娥摩拉,無論是那個梟雄鋼琴家首領、或是其手下那些個肉身交易中心囉囉,更是煩得沒完沒了。就在她即將暴走的邊緣,脊椎內的那枚六角星形幹細胞髓以曼妙芭蕾舞者足尖點旋的姿勢震動,極惡美妙的聲音傳入體內的生體訊號接收站,那是一串只有她與司徒天崖之間能夠交換的共體秘碼。
讀取這封生體密件電報之後,庫浮凌通體蒼白冰涼的全身不禁泛起一陣超額的戰慄,效果如同飲下一整瓶雷米馬汀白蘭地的暈眩,感官細緻地著火。那是玫瑰與暴雨之間的無比交會,繫在她獨居小樓前的那把獨門改良深紫色帝王百合,更讓她邪惡美麗的嘴唇揚起一抹唯獨自己才能解碼的奧祕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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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愆愆,小愆愆……」
才一打開門,司徒天崖就如一隻嬌蠻的黑貓般鑽到她懷裡,挺秀修長的四肢舒展開來,迷茫又霸道地壓住庫浮凌。全身黑色皮革的打扮讓這個頹靡無度的廢人公子更顯風流秀美,眉宇間盡是小別時累積的倦怠與落拓神色。庫浮凌如照鏡般地捧起司徒天崖的臉,看到自己,那個荒唐起來無視眾生死活、失之毫釐的自身。
「唉,讓我看看……經此一別至今,你身上又多了哪些痕跡?」
司徒天崖以奇妙的溫雅與順遂,任由與她如同佇立於鏡子兩端、只差服裝打扮形成美妙對比的人兒,卸下那身領口與袖口鑲著雪白絨毛的雪國大衣,展現出一身黑色天鵝絨製成的改良燕尾服,襯托她少年模樣的俊挺身形。窄小的腰身被金銅色扣飾的收腰外套從容約束,下襬是揮霍無邊的長形燕尾,直垂到西裝長褲的褲擺。
她讓庫浮凌扒開自己的黑色網狀龐克背心,露出鎖骨間的那朵黑血百合刺青,以及橫陳於窈窕髖骨上的那朵怒放向日葵,這都是這年以來才進駐體膚的新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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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酗完天使塵,司徒天崖在腦細胞最迷惘的時候,竟難得半點忘譜也沒有發生,淋漓酣暢地彈完堪稱招牌的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庫浮凌斜躺在那架通體雪白的量產史坦威上,飲用紅酒的同時以絕世音樂與演奏者為下酒的春藥。在這之後,興起就欲罷不能,司徒天崖還意猶未盡,把身體賴在琴鍵上,懶洋洋又萬分頹靡地彈起照說是劍拔孥張的〈與帕格尼尼同步的狂想曲24段〉。
「今夜的節目只有你我,玩具與配件都是你喜愛的,可我們要這樣玩……」
司徒天崖滄桑撩人的嗓音,在她心愛孩子的耳道間施施然滑移,冷不妨,她銳利如吸血鬼的齒尖在庫浮凌冷白精巧如玉的耳垂一印,釘出一枚寶石紅的生體血滴耳飾。
「誰先懸崖勒馬,誰就得無條件解除安全鎖碼一次。若是小愆愆喊停,我會乖乖地暫停,可暫停之後,要讓我沒分寸地玩,與被玩。」
在是夜開始之前,庫浮凌露出向來沒在任何人面前展現的縱容微笑,那是奇異無比的角色顛倒,她化身為年少的父親,而司徒天崖是她嬌蠻狂野的長子。關於無禁忌、無界限、無安全語,她只保留給這個永遠讓她樂意沒辦法的人兒,她的同形異構物。
「真是的,天崖,你就是要玩得沒個休止,這根本就是超級廢人的惡劣玩法。要先看我在疆界線上抽劍而出,再讓我失去控制碼,與你一起喝這杯至極的荒淫無度美酒……」
她縱容的微笑更為深刻,沾抹了鴉片與威士忌氣味的舌尖舔著司徒天崖頸項上那朵血腥的奇花,看著那張酷肖自己的冷俊容顏墜落於夜未央的起點。全世界的時間就在此夜,她們行將互為酒與酒徒,暢飲痛與歡愉的奇妙媾和。
「也罷,這杯酒是我也是你,我不跟你喝,要跟誰喝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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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加上黑體強調的「他」,是本作品對於改造男(FtM)的特定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