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慕聰
如果不是手機電池電量有限,她們會繼續著。白小路一臉抱歉地說著她把我的手機用到沒電。沒差啦,我們同個手機品牌,充電器可以共用,她先讓我充電。手機插上充電,我開了SMART,裏頭龍哥傳了幾則訊息,我回著他找到白小路了,他很快地傳了要我多陪一下白小路,他沒有急著要走,晚點再來接我。我則是應著我不確定幾時會離開,白小路的狀態需要人陪,我可能會留在糸家過夜。
白小路不許我開大燈,我們只點了小燈,照亮客廳。沒人整理的環境,黑暗中的影子便已經知道混亂。「你會餓嘛?這兩天你有吃東西嘛?」我問。她吸著涕、搖著頭。「我去看一下廚房冰箱裏有什麼。」沒有小夬在,阿糸先生又不在,冰箱真是空空蕩蕩。勉強湊合湊合打了蛋煮了麵線。煮麵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晚餐沒吃,有些餓。大家週五糸家聚會撲了空,各自散去,我原本要在龍哥聚會上吃些東西,就這樣空著腹到現在。多煮了些,我也順便填些肚子。我靜靜地陪伴著白小路,聽她說話,我也不主動詢問,這樣就夠了。吃飽了有力氣,白小路開始說起了她的學姊。我嗯嗯的應著。她忽然拿起阿糸先生的威士忌酒杯,開了冰箱拿起那半瓶威士忌倒了兩杯。
「誒,你還沒未滿十八,喝酒好嘛?」我問。「現在誰管有沒有十八啊,失戀的難過不管幾歲都一樣,失戀就是失戀。我要喝。誰來都一樣。」聽到她這麼說,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好呦。敬——不管幾歲的失戀都很難過——」
酒來了,白小路不知道從哪変出了菸,看得我是兩眼直瞪。「你哪裏來的菸?」
「不要問,很可怕。」她拿起酒杯,往露台移動。看見白小路手上的菸盒,是dt抽慣的菸,我也忍不住地點了一根。我忽然明白了阿糸先生与dt暗黑孿生的情誼在怎樣的情況下建立,會不會就像現在我跟白小路如此,我想亦不遠矣。我還是不習慣抽菸,抽了一兩口便讓菸自己燒。白小路比我厲害多了,可以一整根抽完。「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
「以前帝姨會讓我拿她的菸。不過這要在阿母沒看到的時候。在我老家,比我小一歲的弟弟,大人們都說抽菸跟喝酒可以開始學著來了。既然我弟可以,那我為什麼不可以呢。不能因為我是女生,所以我不可以。男生可以的,我也可以。」
「好啦,講這麼多,我也沒說好或不好。」我舉了杯,她便敲了杯。我們喝著酒,她抽著菸。如果不是我知道她未滿十八歲,從她的舉手投足間,真是看不出來年紀。感嘆愛情的逝去,就跟大人一樣。失戀是長大的開始。她講起學姊,卻又擔心著我要聽她抱怨。「你想說就說,我聽你說。」她的學姊說要專心準備升學選擇跟她分手,她說著說著眼淚便掉了下來。手上拿著菸的她任憑燒著,她低著頭不發一語,我急忙地進屋內找衛生紙給她。她知道那是藉口,學姊才高二而已,現在這時間用這理由,她實在無法接受。可是啊想分手就是要分手,理由千千萬萬種。
「我沒有不接受分手。可是如果不愛了就說不愛了,沒什麼大不了。講一個理由只是讓人覺得荒唐⋯⋯」她流著淚抿著嘴眨著眼。「想分手就說想分手。用理由好像她就不是壞人了。沒有人會存心想當壞人的。但是留著希望給別人,這才是真正的壞人。都要傷害人了,為什麼要說得好像未來還是有希望。我不要這樣⋯⋯」白小路說得貼切自己,可是明明她是在說自己,可是為什麼我覺得好像貼切著我。我懷疑著,想結束主奴關係就說想結束主奴關係,不必講這麼多理由⋯⋯忽然我的眼眶有淚打轉,在黑夜掩蓋中流下。說為我好,到底是為你好還是為我好。藉著兩人酒杯都空了,進去倒酒,不想讓白小路看見我淚流。我自己一個人在廚房啜泣著把酒斟好。我的舉動瞞不了白小路,她問了起來,我緩緩地說她跟學姊,不就是我跟dt。
「不一樣。」她為她的帝姨解釋。「哪不一樣?」我問。問得她結舌緘口。「如果要結束關係,就說要結束關係⋯⋯」何必讓人抱著渺小希望,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再說我們安慰与被安慰的立場就要交換了。
「好啦,不提了。喝酒——」白小路舉杯,我隨意。她像是喝太大口,太刺,瞇著眼搖著頭,硬喝下去。她長嘆一口氣,「你大概猜到我阿母應該是不回台灣了吧⋯⋯」她長呼了一聲:「不曉得她跟帝姨在柏林好不好⋯⋯」
「你過得好,阿糸先生就會好啊。」我說。
「你過得好,帝姨也會好。」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