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聰
晚間下了場小雨,路邊的海產店幸好有延伸的遮雨棚,使得喜歡在路邊圍桌的人們不須更換座位。海產店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阿清他們一票人喜歡的場所,那裡有他們的豪邁與爽快。老地方、老位子見,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阿清的臉上已經出現紅暈,身上帶著酒與菸味。「你⋯⋯你你你怎麼這麼晚才來!」阿清對我大呼小叫。一走近便是拍打著我的肩膀,把那剩半瓶的啤酒瓶敲在桌上。「這半瓶是你的,先喝,才可以坐下。」阿清老愛先灌我個半瓶,就像老愛灌他那個好朋友一樣。他總是讓著阿清,然後再反擊。我像是學了他好多招似的,面對阿清、小季、阿司他們就像他跟他們相處一樣。
「多喝點∼」阿清喝醉得抱住我還打著酒嗝。我知道他喝多了,輕輕的把他手上的酒杯放到一邊去。「最近調狗調得怎樣了?你怎麼一句話也沒提?」阿清整個人搖晃得厲害,要是不抓穩他,很快他就躺到馬路上去了。「過份,分享一下吧。酒呢?酒去哪了?」他搖搖晃晃的伸長手拿回酒杯。「你⋯⋯喝太少了,所以才不願意說,多喝點。」
「阿清,你別把阿忠當成了他,阿忠沒這麼會喝。」小季勸著。「我哪有。」阿清推了小季一把。他用力的敲著桌子:「就算是,那又怎樣?哪有人動不動就消失⋯⋯幹嗎?把大家當猴子耍啊!」阿清似乎醉了,整個人往小季身上趴去。
阿司自言自語的說著:「他這次應該是很生氣⋯⋯」已經喝掛的阿清突然用手指著阿司:「他耍任性吧!生氣,我呸。這一點點小事生什麼氣啊!難道他不喜歡自己辛苦訓練出來的狗,就這樣把它丟下⋯⋯是怎樣!寵物貓啊狗的都會難過了,何況是條人型犬?」阿清胡言亂語之間趴在杯盤狼藉的桌面,而後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你回來啦⋯⋯幹嗎這麼久都不連絡我們,你去哪裡爽快了⋯⋯桌上⋯⋯半瓶酒是你的,乾啦⋯⋯」
在阿清一陣胡鬧後,阿司架起了他,打了電話叫了他的奴阿福開車來接。我知道這只是他太想念這個好朋友。車來了,阿司跟小季幫忙架著阿清上車,阿司在他們兩個都坐穩後,一個人留在車外回頭跟我說說話。每次善後的他們都會這樣說:「阿忠不好意思唷,老讓你看到阿清這般窘態。也許下次見面我們不該來喝酒的。」我只是搖著頭說著沒有關係的。「每次你都被阿清纏著,一直都沒時間好好跟你聊聊⋯⋯」阿司嘆氣著:「雖然阿清老是和你主人吵吵鬧鬧、鬥鬥嘴、爭誰行;少了他,阿清也夠消沈的。」
「你越來越像他了。你的微笑神情、對話應答、一舉一動簡直就跟他從頭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要說阿清,連我有時候都有這種錯覺⋯⋯」
我對他笑著說:「你只是跟阿清一樣很想念他罷了∼」
他拍著我的肩膀,抱住我:「好好照顧自己。他的離開不是你的問題,別放在心上∼下次回台灣再約囉。」
看著他們的車遠離,心裡想著是我害了他們,失去了一個朋友,其實他們並沒有這麼想跟我約,只是因為我是他們朋友的狗,見到我會讓他們覺得見到他們的老朋友。也許我的罪孽是很深重的。
捷運車窗外一片的黑色景物反照著依稀的身影,面容有些哀傷的我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帶我出席聚會後,他們一群人起哄上陽明山洗溫泉。在置物櫃前,他們紛紛脫光了衣褲,而他脫光了衣物後看著我的動作。而我害羞的不敢把褲子脫掉。
『褲子脫掉啊。不脫光怎麼泡湯。』當他說話時,他們那群人都往我這看來。羞紅著臉,脫掉了運動外褲,身上包著一條紙尿褲,連一般外人經過都忍不住停下腳步窺視,他們臉上都在質疑著一個高大年三十壯碩的男人竟然裹著小孩子的紙尿褲,他們不禁懷疑等著答案。『尿褲自己脫掉。剛剛有沒有噓噓?』他說噓噓的時候,我成了小男孩。『褲子有沒有濕,有的話就丟到垃圾桶去。』在餐會上不斷被灌水的我早在紙尿褲裡尿上數回,濕沉沉的尿褲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脫去。
路過的小男生拉著爸爸的手說著:『那位叔叔好奇怪,為什麼沒有毛?』前額微禿的中年男子趕緊拉著小孩離開。我卻像極了那個小男生抓緊他的手。他故意蹲在我的面前,伸出手指跟鬥小男孩雞雞般玩弄我的生殖器官。『小鳥飛走囉。』過往所謂的大人捉弄男孩的把戲,拷貝在我的身上,而此刻的我卻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抓緊著他的手臂,像個男孩躲在爸爸背後般。『別鬥他了。』小季這麼說著。
體毛旺盛的他牽著全身光溜的我走到泡湯前的盥洗區。之前經過的小男孩,正被他爸爸澆著水。
『叔叔自己不會洗嗎?』他笑著回答男孩:『因為他也是小孩子啊。』
大家站在置物櫃前準備穿起衣服時,他在袋子裡抓出了乾淨的紙尿褲。『躺在桌上,該穿起尿褲來囉。』一個大男人軀體的我在眾人面前尷尬的躺在長條桌上,他抓起我的雙腿抬高,將紙尿褲墊在桌上。有人笑聲的出現,剛剛的男孩抓著爸爸的手問著:『他為什麼要穿尿褲?』男孩的爸爸尷尬的想趕緊拉開男孩。
「你為什麼要穿尿褲?」我對著車窗倒影的自己說話。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