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你就是SM片最佳男女主角》走出個變態

看完《你就是SM片最佳男女主角》走出個變態

陳亮君／劇場創作者

2011.8.28

動作靈巧的繩師小林，輕巧飛快的綑綁他的愛人，嘴角似笑非笑，既詭譎又俊美非凡。繩子與人的互動極其華麗超乎想像，讓觀眾的神經被緊緊牽動，既被虐又愉悅。這是今年台北藝穗節《你就是SM片最佳男女主角》的其中一個片段，宣傳文案明白寫著「這是一場原汁原味的試鏡秀」！

只見舞台上的繩師充滿爆發力，但同時卻非常輕巧、節奏精準，絕佳的平衡令人屏息。然而，表演的美感並不只是源於綑綁者的技術與被綑綁者的配合，而是兩者之間的互動，以及流動其中的化學元素──慾望。舞台上的愛人依依乖順，麻繩在她身上親吻出一圈圈痕印，卻總能巧妙的繞過關節、避開脆弱處，繩師更時不時的低頭向她溫柔確認，悄悄下指令引導更適宜的身體姿態與角度，兩人交換訊息的方式就像在眾人面前調情，我想我在這個片段裡看到了SM表演的精隨，也看見了小劇場真正的精彩。

利用黑盒子的空間上演BDSM秀，頗有台灣九零年代剛解嚴時期的小劇場運動之風。幾年前我投入於小劇場創作，但這樣的環境漸漸讓我感覺無趣，即便只是單純當個觀眾也無法發現讓自己感覺真實的小劇場作品，我需要新的刺激，於是參與了大劇場，創作大型編制的公益巡迴音樂劇……。直到看到皮繩的表演，讓我整個人赫然醒覺，像活過來一般的，看到當今小劇場的另一面，那是一個我嚮往但不及參與的九零年代（那時年紀還太小），當時的台灣青年對很多事情不滿意而堅持著要表達，不管說得好不好聽，總是理直氣壯，他們在小劇場裡，用身體說、用稀奇古怪的拗口台詞說、用反教條的姿態說。小劇場的空間因而充斥著種種實驗、戲謔、挑逗與嚴肅企圖。當時，黑盒子外頭的社會舞台，既如戲亦如實的反映並消化著青年們的肉體與青春、欲望與衝撞。在這樣一片社會風景裡，小劇場很酷，相對來講很有存在感，標記出時代的重點心情。

然而大體上來說，小劇場的生猛時代前後不超過十年，到了九零末、千禧之後，小劇場漸漸越來越失去重量，變成屬於都市生活中可有可無的點綴性消費，少了革命汗水，多了優渥雅緻的文字遊戲，與惺惺作態的彆扭軀體，整體環境聚集著人們的迷惘、頹圮與失落。如今很難得有創作者視小劇場為社會參與的媒介，讓肢體、血淚、氣味與汗水用很直接的方式刺激出更多的反省，也很難得有創作者勇於鼓勵觀眾離開心理、思想與行動的舒適圈。小劇場的意義大多只剩下消極的層面，例如因為缺乏預算，所以曲就便宜的小場地湊合著演，但其實內心嚮往的是那充滿紅色絨布沙發的表演殿堂…等。但是，小劇場的積極意義才是它永續不死的真正關鍵，一般而言它歡迎限定的、有基礎共識的觀眾，是一種溝通與集結的方式，充滿改變社會的可能性、更多更聚焦的社群賦權機會……等，很值得讚許的是，這齣《你》SM表演讓我看到它正是屬於這樣不死的小劇場，絕對的活躍又生猛，充滿挑戰的勇氣與姿態。

《你》的確有「劇情」，由一個軸心串起共六段的BDSM表演，除了繩縛，還有調教、打屁股……等，素人演員上陣皆以掏心掏肺的真誠，搏肉演出，虐待觀眾神經的同時也不忘分一點愉悅讓你嚐嚐。《你》在台北藝穗節的分類裡不歸為戲劇類作品，而屬於其他類（Other）。不過，這樣的分法竟湊巧暗示了BDSM邊緣性實踐相對於主流的「他者」（Other）位置，很對味，也讓你永遠不需要用一齣戲劇的審美觀與製作標準來理解這場表演，不如就很簡單坦然的來看秀，要不然偷偷摸摸的來也可以（有快感？！）。「……在這裡你才是SM片的最佳男女主角，走出去，你只是個變態。」W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