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艷記 猥褻的塗鴉

◎淫妲三代

戴面具的歌德裝束男人用鐵鍊牽著水手制服少女踉蹌地出場,摘下面具之時歌德男人用極盡扭曲地(淫邪)臉孔舔噬少女因恐懼而拉長了肌肉的臉頰,那麼近身的逗引,就算是貓與老鼠的情慾關係,也沒有更狡猾更噬人心弦的了。

一口一口,如此典型,都是戲:男人戲弄女孩、女孩戲弄觀眾,我們還可以怎麼讀?其實說穿了是看你高興。去年有觀眾這麼對我說、而今年我這麼對自己說:「我很高興我在場。」皮繩愉虐邦二零零六夜色繩艷「千秋舞綻˙魔宴狂美」,當我真正看到我自己憑空臨摹許久的,傳說中的三段演出之時,我很高興我在場,而且成就了它的一部分。這是台灣第一個公開且獲官方補助且端上了藝文版面的SM舞台演出,色情嗎?無庸置疑,也或許我們再也找不到一個方式可以亢進到這麼直接的情慾感動。

公演三天,在沒有表演的休息時間中,有這樣過於熱心的老爹問我關於這個演出「不人道」的、以及那擺置女性身體的(政治)問題:「像這樣把女人綁起來的表演我不懂欸,女人看了不會抗議的嗎?」我微笑回答:「至少我沒抗議啊。」事後才想該怎麼應對這些,我想老爹的問題不會真在「不人道」──我們用猥褻塗鴉高尚市民的文化廣場,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不懂」的嗎?又想起有個朋友第一次見面給我的箴言:「身體的事情,還是要用身體去感覺。」男子以麻繩摩擦女孩身體,那些演練的勾引、性的震顫,初看我還嫌不夠猥褻因為氣氛那麼通透歡娛,然而要輕描淡寫說「一切都是戲」又太虛偽的貧乏──因為至少有一點不是,調情是真實的色情在肉的皺褶之間,我們這些用腦太多乃至身體受障蔽的人要怎麼參悟──老實說我沒辦法用淫蕩回答老爹的問題,只能反問一些像是難道芭蕾舞還不夠疼痛不人道嗎之類的廢話。

是的我們這算一種塗鴉,色情的框架在那些已經被熟透了的淫虐劇本裡。「老套!」剛拿到戲詞綱要時我也這麼擔心,癡情小妓女與冷血變態的殘酷老鴇,還有什麼更俗濫的戲沒有?但燈光一開音樂下,妓女與老鴇的周身色澤所框限的氛圍,如此準確又玄妙地幻化她們成女神與女王;戲落幕時與我一起看戲的女王好友篤定地指著台上的女神說「我肯定她濕了」,這才補完了這整齣戲的意義:女神要落難才見聖潔,這是亙古不移的道理,可是裡面其實還有更多沒說出來的:諸如猥褻的世界是頭下腳上的世界,規則的邊界斑駁之時,就是要求我們放棄分辨痛苦與歡快、倫理的「不義」或者慷慨的仁慈──還有朋友擔憂地說,不曉得我們的高尚市民會不會將女神在台上的痛哭都「當真」了,我覺得有趣,也就突然融貫了這就是老爹問題的起源啊。

這樣倒敘地回到三段表演的開場,女伶舞真夜的自縛吊,或者才慢慢靠近我想要述說的一種感覺核心,比方說,猥褻的底蘊在女體凝視自身的自戀,舞真夜的兩個劇本都揮灑盡了這個主題:女孩與小熊、純真的淫猥,情慾萌生在那樣無辜無邪的瞬間,我有一點點眼角發熱的感動;到鮮紅色短和服的武士(?)自刎的橋段,純潔透著凌利的光,褪去衣衫裸露的是一種真實軟弱的肉的色調、自殘的女體倔強自憐的淒婉,這是情緒,帶動情慾;舞真夜的自縛吊演出在夜色繩艷已是第二回,去年據說有女性主義者看得大受感動,而如今我似乎覺得我能明白原因:比諸男人與女孩、女王與女神,晃動在繩圈上頭下腳上獨自完熟的女體形貌與慾的追逐,貓追尾巴的故事上面憑添一層別處讀不到的靈動,情慾不在動與被動的拉鋸追逐,而在追逐本身,沒有什麼可以更淋漓盡致的了。

於是這是皮繩愉虐邦的二零零六夜色繩艷,我很高興看了它。

是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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